2018/12/09

黃背心

發生什麼事?

  法國政府要漲燃料稅,民眾不滿在FB上串聯上街。11/17遍地開花、封鎖各都市鄉鎮交通要道,11/24在巴黎集結,12/01二度集結、發生1968年來最嚴重街頭暴動,12/08三度集結但在警方重兵管制下只有零星衝突。

三層原因

  爆點是燃料稅,因為明年預算有個財政缺口要補。政府說所得稅和燃料稅我選後者,至少作環保。但民眾認為(1)鄉下大眾運輸不便,上班須開車,是說菸貴可以不抽,但油貴卻不能不上班;(2)稅抽了會進大水庫,不一定專用於環保,因此覺得被當提款機,環保無疑嘴砲。現在妥協結果是稅不加了,反之砍預算因應。

  但只看燃料稅眼界太侷限,本事件有近因遠因。近因是馬克宏富人總統、尊貴天龍人(巴黎眼光看法國)的形象。許多措施如退休改革、失業改革、修勞基法、國鐵改革、砍富人稅、砍老師公務員、漲學費等,若逐看細項雖說不上壓榨弱勢,但過度右傾仍是不爭事實。更別提當初馬克宏基本盤是中左派,如此所為無疑得罪原支持者。

  不過在我看來,天龍心態仍不足以解釋抗爭規模,事件遠因──全球化與科技革命擴大貧富差距──才是主因。二戰過後所建構之法政制度與慣例在千禧年後適應不良,跟不上社會變遷的腳步。社會財富愈趨集中,集中於富裕階級、集中於超級都會區,從而增加矛盾與衝突。黃背心實為一波對傳統政治失望的能量釋放。

法國人挺嗎?

  民調顯示超過7成法國人挺抗議方。喔,所以法國人不重視環保?不對,民調顯示大多數人支持節能減碳,就連黃背心也高度認同永續發展。既反燃料稅又要減碳,用愛發電逆?也不對,民調說法國人認為,每次要共體時艱就找老百姓開刀,啊為什麼企業不好好管管,工廠噴碳噴得比誰都兇,只管交通排放豈不本末倒置?但企業也說我平常稅已經繳夠多了,無法配合。

黃背心是誰?

  黃背心是非典型抗議團體,為市井草民於FB上自行串聯的活動。群龍無首,組成複雜,多為素人。有極左、有極右、有從來不投票的、更多的是傳統左右派支持者。參與者彼此光譜差異大,因此訴求五花八門、甚至互相矛盾。其實就是個「任務性反馬克宏聯盟」。

  三點註解:(1)群龍無首導致政府不知道該找誰談判,訴求混亂所以不知道該談什麼。(2)工會想幫忙被黃背心打槍,因為參與者不希望政治團體收割;東方某島國居民聽來有無熟悉?(3)組織、訊息流通全靠臉書,當然少不了同溫層和假新聞效應,讀者請自行想像這些新科技如何左右、極化使用者認知。

黃背心是不是暴民?

  不是。暴民是極左極右專業滋事份子,近年趁亂打劫愈趨頻繁。這些人就反馬克宏這點和黃背心有共識,但更想打破既有社會秩序以宣揚偏鋒價值。暴民未必有組織,但對傳統鎮暴方法有一定抵抗力,比方說他們知道怎麼對付催淚瓦斯(戴手套拿起丟水桶或踢回去)或面對警察衝鋒(維持人數優勢,大量丟擲石塊後集中突擊;無優勢時逃竄另覓集結點),比方說他們一定全副武裝(防毒面具、棍棒、煙霧彈、石塊、刀械、汽油彈、火源)外加一身黑。更正確地來說,警察面對的是城市游擊隊,別人抗爭時他們打巷戰。

  但不可諱言,即便黃背心普遍譴責暴動,許多人同情、暗自讚許、甚至被動配合滋事者,因為衝突可讓輿論聚焦。

為什麼要燒車砸店?

  原因有三:(1)這是摧毀既有體制、打破社會秩序的表現,同時趁火打劫。(2)街道整齊對警方有利,混亂程度上升則賦予游擊隊優勢,因為雙方機動性差距更顯著。(3)爭取時間;滋事者欲求更大動盪,需要設路障、蓋碉堡,匯集足夠人數進行焦土抗戰;警方則要避免要塞成型,一有跡象即需突破;燒車或砸店可增加路面障礙,阻止警方前進,以爭取在後方建築防禦工事之時間。

政治面

  一個月來上火線的總是內政部長和總理,但大家要的是馬克宏下台。當選一年半過去,他老兄滿意度剩18%,前頭還有三年半要走。當初固然壓倒性勝出,問題是別忘了法國採兩輪投票制,首輪投喜歡的、次輪投較不討厭的。馬克宏首輪也不過24%,基本盤根本薄弱,次輪的66%實為假象。

  然而其他政治人物也好不到哪去。當前法國政治四分天下,馬克宏外的三大反對黨黨魁現在滿意度也沒人超過25%。這問題非常嚴重,因不滿若找無情緒寄託,終將被反智團體收割,抑或以反社會形式爆發。收割的例子有英國UKIP、美國川普、義大利五星運動、德國AfD崛起等;反社會運動當然就是極左極右滋事游擊隊。

  舊政治無能,所以要掃除舊政治,也因此法國2017選出了馬克宏。但馬克宏似乎只證明自己與舊政治無異,於是黃背心挾這股怨氣,要把馬克宏掃除。

接下來?

  馬克宏星期一會有公開談話,估計應該是微反省和小讓步。燃料稅已經確定不漲了,黃背心會收嗎?不知道。

  黃背心必須和暴民明確切割,否則同情紅利幾已用近,輿論恐將反轉。

  法國社會對政治越來越無望,誰會得利?極左民粹?極右法西斯?越來越不穩健的傳統右?還是其他懂得諂媚民氣的弄臣?

  法國也不是唯一遭遇國內重大政治危機的國家。美國、德國、巴西、匈牙利、台灣被保守派大反撲;義大利民粹崛起還與保守派合流;英國則是玩火自焚;烏克蘭被鄰居霸凌加洗人口;最後中國嘗試封住壓力鍋朝1984烏托邦邁進。

  在這情勢下,兩大全球規模問題──氣候變遷和巨型企業逃漏稅──勢必無解,就看是極端天災還是貧富危機引發的社會動盪大了。

冷知識

  黃背心之所以叫黃背心是因為法國法律規定,所有車輛必須備有一件黃背心,以避免事故發生時駕駛下車勘查遭追撞。便宜、易識別、車車有、象徵性強,黃背心因此成為識別衣物與活動名稱。

  鎮暴警察之所以堅不可摧是因為運用很多心理因素,如果懂得破解心理策略,就很容易回到數人頭的情況,這時暴民就不一定會輸了。這是12/01巴黎暴民大獲全勝的原因。


2018.12.09 Edinburgh Newington


1 則留言:

匿名 提到...

別傻了,去看一下louis chauvel的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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