吊鐵鉤

　　古時沒有瓦斯，烹調食物靠的是燒柴的火爐。然而中世紀歐洲不用灶，取而代之的是一支從屋樑或煙囪垂下的鋸齒狀鐵鉤，鉤著砂鍋，懸吊在柴火上方。不同的鋸齒用以調整鍋子與火爐間的距離，從而達到控制火候的目的。

　　這支鐵鉤在法文裡叫crémaillère，而pendaison de crémaillère則是「吊鐵鉤」的意思。安裝鐵鉤是從前法國人遷居時要作的最後一件事，除了象徵結束一系列搬家的辛勞，更代表廚房可以開始運作，以宴請親朋好友。現在當然沒有人在用鐵鉤煮飯了，但傳統卻被語言保留了下來。喬遷之喜古今皆然，「吊鐵鉤」順理成章地成為新居派對的代名詞。

　　下飛機後，搭著火車穿過整個巴黎，來到南郊離學校不遠的小城市Massy。我與兩名友人在此合租了一間公寓，是為未來六個月的居所。室友們數日前就已將所有文件辦妥，讓我在台灣毫無後顧之憂，一下飛機後便可直奔新家。只是全新的公寓空蕩蕩，只有幾件最近幾天才在網路上買的二手傢俱，我的家當更是還堆放在學弟房間。而如此偌大的空間不僅聞不到木地板的柚香，亦無油漆粉刷的異味，只聽見行李箱碰撞牆角的聲音在四壁之間迴響。

　　「我們想說你放假應該也待在這，所以把最大的房間留給你。」室友說。

　　「真的嗎？謝謝！」

　　「假的。其實我們是用抽籤決定的，只是你運氣好。」

　　「……」

　　兩週後，持續在網路上搜刮來的便宜貨便填滿了三房一廳，室友說，是時候來吊根鐵鉤了。但不只有我們這樣想。原本同屆的同學們鳥獸散，不再以位於Saclay台地上的校園為家，好友們在巴黎各地租屋落腳，於是一個個吊鐵鉤派對便如雨後春筍般冒了出來。扣掉三場撞期，三週之內還是趕了五攤。正好，反正壁櫥上瞬間多出的十幾罐紅白烈酒也消化不完，乾脆拿去別的鐵鉤趴送人。

　　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但其數量之多倒也使人忘記散場的哀傷。新的開始總要結束為之領路，而離別創造的是另一場相逢，抑或再相逢。

　　新學年就在如此奇異的氛圍中展開了。



[無傢俱]


[有傢俱]


2012.10.14 Mass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