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頭鼠竄

　　我忽然看見一個穿著黃色外套的婦人走近餐桌，我也理所當然地靠近，因為桌上放著我的外套，外套裡有錢包、手機…。然後，那婦人二話不說地拿根薯條吃了起來。

　　這是前天我所看到的畫面，在我不應該在的巴黎。

　　實習僅存七星期，但剛結束的寒假並沒有帶給我太多正面的期待，不過第二天上課，有個學生又被我按照慣例地趕出教室。以往對於白天的疲憊或許有的只是厭煩牢騷，但這回我卻次次端出了輕蔑的眼神，想要對心智年齡只有七歲的國中生們作出更甚於嗤之以鼻的鄙視，儘管沒有一次成功。幸好，那張該死的居留證帶我逃離至遠方，一個一天半的休假從天而降，讓我又從熟悉的地鐵出口走出，然後活像隻老狗般地嗅嗅巴黎的味道，啊！爽在心頭。

　　這是我第三次從La Loupe搭車到巴黎的Montparnasse車站。La Loupe就是離實習城堡最近的小鎮，七公里的那個、有火車站的那個。除了雪災導致學生專車取消，以至於我們得搭火車前往巴黎的那回之外，剩下兩次都是為了那張七十平方公分的粉紅色小卡片而來：每當學校以命令方式將更新居留證的通知郵件寄到我們的信箱時，無論當下人在何處，我們都得使盡渾身解數在指定的時間出現在警察局、排隊、領號碼牌、拿到東西後，再滾回家吃自己去。回想上一次，當我費盡千辛萬苦回到巴黎，興沖沖地來到警察局後，才發現自己要領的不過是張舊居留證的延長證明，言下之意：新的還沒弄好，改天再來。於是這星期二，我被迫翹了班，買了張車票，晃著一小時半的火車，出現在大都會。

　　所以我說，我本來不該待在巴黎。

　　火車抵站時已經七點半了，我又跑去找同學拿東西，於是當我在快餐店坐下準備大快朵頤時，時候已不早了。這家店，學生憑證可以多送一個漢堡，然而廚房來不及做，櫃台便跟我說待會送上。壞就壞在這，當我啃完第一個漢堡之後，我起身走向櫃台排隊等候，這時一名走進餐廳的婦人，快步地向我那就在櫥窗旁的座位前進，明顯有侵犯我背包及外套人身自由的可能，但就在我左手平舉、伸出五指、準備開口制止時，我看到了這幅傻眼的畫面。

　　「欸，我還沒吃完耶！」婦人轉過頭，驚訝地發現薯條的主人在她身後，手上還拿著番茄醬。

　　「啊！不好意思……」說完，遮著眼眉，一溜煙地從另一扇門竄進黑夜中。

　　一名排隊的背包客也盯著這個方向瞧，面無表情。

　　話說該婦女看起來已有些年紀，脫逃的身手也頗為矯健，其衣著雖不及衣冠楚楚，但也說得上乾淨整潔。不是乞丐，我斷言。但路過沒人控管的薯條前竟然會克制不住自己的手（況且還隔著櫥窗），八成也不過是三教九流之輩。我的漢堡還沒來，於是在檢查確定沒有財物損失之後，只管放任她的暗影在玻璃的另一面模糊去。此時我又轉頭對著背包客做出無奈的微笑，不過他只給了我一瞥，依舊面無表情。

　　嘿！醒醒！歡迎來到巴黎！


2010.02.25 Château des Vau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