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這篇旅記的主題是鳳林菸樓群，因為說是旅遊，實際上卻有點像田野調查，所以就用類似學術論文的方式寫成，嗯哼。
緒論
菸草是常見熱帶經濟作物，很早就傳入台灣。早年無論日治或戒嚴時期，菸葉均價高且穩定，故吸引許多農民種植。製菸需乾燥其葉，方法之一為人造熱源，而烘燻菸草之房舍，就被稱為菸樓。
在前後兩代政府的鼓勵下，不少客家人自新竹遷徙至鳳林，從事菸業開發。鳳林客家人口開始大幅成長，至今占鳳林總人口65%，原因即此。他們客語操的是與新竹相近的海陸腔，而非台灣主流四縣腔，但在與他鄉客族混居的情況下，也有慢慢演化為混合腔的趨勢。
這些移民人口讓一棟棟菸樓自鳳林平地冒出，同樣的場景也出現在六堆、美濃等客家庄。為何菸業與客家文化如此緊密相連？在此無法答覆，但菸樓儼然是台灣客語聚落的典型地景之一，與油桐花、粄條成為共同記憶之元素。
研究動機
要比量、大小或美觀，鳳林的菸樓可能比不上美濃和六堆，但論起密度，這個花蓮中部的小鎮恐怕是全台之冠。總計約30座菸樓，分布在約莫13公頃的土地上。
然而確切數字究竟為何呢？根據蘇羅碧玉女士之研究（2008），鳳林鎮完整或部分毀損之菸樓總數為48座；但報載2009年底曾進行菸樓普查，只得數46；同時，近年來之（半）官方介紹與民間旅記多引用33這個數字。無論如何，資料來源均不可考。蘇羅女士之論文並沒有說明其數字來源，猜測為本人實地走訪統計而得；關於報載之普查，其報告完全不見於網路；至於33更是死無對證，儘管這估計值應最接近事實。
[廢棄之菸樓]
最合理的推測是菸樓隨時間推移而不斷減少，48、46、33代表三個不同時間點之數量，充分反映了菸樓的凋零。有觀光網站指出全盛時期鳳林地區的菸樓數量曾達到三位數，以此對比美濃地區──全盛期1800座，2004年普查時只剩823座完整或部分毀損（鍾兆生，2006），這個趨勢顯然顯得非常合理。
但我對這結果並不滿足，一來33的說法沒有嚴謹根據，二來就算真的有33座菸樓，網路上也找不到任何文獻、文件明確記載其分佈。從我身為一個外行人能觸及的資源中，所見與鳳林菸樓有關之研究只有姚誠（1998）、蘇羅碧玉（2008）以及翁韻淇（2013）有所著墨。其中，姚誠之論文內容網路上找無，翁韻淇的研究則屬美術創作範疇、無相關圖資，只有蘇羅女士之碩士論文提供了「菸樓地圖」這項寶貴的情報。
無奈，蘇羅女士之菸樓地圖錯誤百出。首先，三個子區塊中有兩區路名標示錯誤：其中一子區塊，三條大型道路本應成雙十路網，作者卻標示為三平行線，讓人無所適從。第二，重要地標標示錯誤：算是熱門景點的余相來菸樓、林金城菸樓及廖快菸樓通通都不在地圖標示之位置上，本該是北林國小的地方也被標記成菸樓。第三，蘇羅女士為鳳林地政事務所職員，其地圖可能參考地籍圖而製；倘若如此，則作者誤將多條單純之地籍界線畫成了道路，此舉是否間接導致標示錯誤？不得而知。最後，這份普查圖鑑很明顯有漏網之魚：筆者在金田（屬大榮里）這個地方發現了兩棟菸樓，金田不屬於蘇羅女士所劃分的三個子區塊，顯然被排除在研究之外。
[位於金田的菸樓]
因此，我決定找個週末，騎進鳳林鄉野，尋找菸樓。
研究工具
附GPS與照相功能之智慧型手機一台、中古機車一輛、OpenStreetMap、Google Map。
研究方法
要實施普查別無他法，就是巷子一條一條找。我還是參考了蘇羅女士的地圖，他將菸樓群區分成三區：大榮一村、大榮二村、北林。這三個聚落即為日治時代官營之「林田移民村」，當時分別叫作南岡、中野、北林，因位於北中南而得名。既然是日治時代既有之聚落，鳳林菸業又起源於該時，菸樓大量集中於此也是合理的推測。此三區皆有類方格狀之路網，方便地毯式搜索與路線規劃。除此之外，一村以東、二村以南有處稱為金田之聚落，由於一眼望去戶數眾多，無法確定菸樓存在與否，便順便騎車進去繞了繞。
確認路線後，其次就是要辨識菸樓，這恐怕是本次研究最困難的部份。菸樓分成大阪式與廣島式兩種，台灣只有極少數的廣島式菸樓，而鳳林地區現存菸樓應該完全屬於大阪式（蘇羅碧玉，2008），因此關鍵就在辨認大阪式菸樓的特徵──閣樓、屋脊。這類建築一定會設置閣樓，或稱太子樓，作用與煙囪相同──利用溫差排煙促進對流。部份菸樓會在其閣樓上再加置細長的屋脊，像是為帽子戴上小帽子，使特色更臻明顯。
[典型的大阪式菸樓，具有閣樓與屋脊等特徵]
難就難在菸樓大大影響了鳳林郊區的建築風格，我觀察到許多新蓋的透天厝，其設計完全融入了菸樓之靈魂。比如說，部份菸樓左右並不對稱，屋頂多層次、又有高低差，竟有住宅模仿如此設計，維妙維肖，令人嘖嘖稱奇。在此同時，又有許多舊時的菸樓，如今被當成普通住宅或倉庫使用。於是，同樣是有閣樓的平房，有些是刻意模仿菸樓外型的新建築，有些是隱身於市的舊菸樓，要說孰是孰非，難度不小。
[仿菸樓屋頂風格之平房]
[明顯已移作倉庫之菸樓]
身為一個外行人，我的既有工具就是主觀視覺評價而已。基本上，擁有雙重閣樓的建築會直接被標記為菸樓，至於只有一層閣樓者，我會依建材與週遭配置判斷是否為剷除重建之建物，若非，則視為菸樓。這方法當然不夠嚴謹，故數字估計難保沒有出入，但我相信如此調查仍有一定價值，待日後能助有力之士一臂之力。
研究過程
騎機車三小時，有路就鑽。看到菸樓，先拍起來，然後GPS定位，接著擷取地圖畫面。停車邊想接下來要往哪裡走，邊給太陽曬，結果手臂有點刺刺的。
研究結果
關於現存菸樓數量，我普查的結果是30：其中南岡12、中野7、北林9、金田2。當中有許多是可以從告示牌或是解說牌叫出名字的：徐家興菸樓、余相來菸樓、許基掌菸樓、楊水文菸樓（或楊春雄菸樓，以上位於南岡）、林金成菸樓、廖快菸樓（以上位於中野）和翁林廷耀菸樓（以上位於北林），這些有名字的菸樓都保存得相對完整。但無論是有名無名，所有菸樓都是私人土地，最佳也只是偶爾開放，更多的是大門深鎖。以廖快菸樓為例，現為大榮二村長者關懷據點，我曾跟著醫院進去做健康促進，裡面關於菸樓文化之解說牌依舊亮麗，但當我假日回訪時，卻往往看到入口掛著柵欄，上面寫著「私人住宅」的字樣。
[廖快菸樓，照片邊緣清楚可見入口遭封鎖]
據認識的人指出，幾棟比較美觀的菸樓其實都是數年前由鳳林鎮公所申請、文建會與客委會補助所整修。既然是國家出錢，屋主便樂得配合，而鎮公所也成功換得幾年的觀光財；但待到計畫結束、補助告一段落後，屋主因維護成本而不願再出借菸樓，觀光客再度不得其門而入。
不過，即使政府有心，屋主、承辦人員未必有能力正確地保護文史財產。徐家興菸樓是當初補助整建的菸樓之一，如今為熱門景點，殊不知有關當局竟將日式老房修成「地中海風格」，還驕傲地大肆宣傳，無疑貽笑大方。另一方面，眾家遊記部落客似乎也集體失智，千篇一律地強調無中生有的賣點，為錯誤的文史維護打廣告；這彷彿是面內容農場的照妖鏡，把金魚腦等級之反思能力照得無所遁形。我點了十幾篇遊記，只有一篇對莫名其妙的地中海式修復提出批判。可以見得，不僅政府官員專業不足，連國民文化水準也令人汗顏。至於民眾自行整修的部份，或許因財源有限、或許單純不在意菸樓保存，屋主往往選擇廉價的鐵皮作為整修材料。
[徐家興菸樓莫名其妙的地中海風格]
[或許因財源有限、或許欠缺文化素養，閣樓竟完全變成鐵皮屋了]
所走訪的30座菸樓中，有幾座屋況極差或已廢棄，這些菸樓恐怕會在未來幾年內，或者因天災、或者因屋主主觀意志而消失。就有如從48掉到30的過程一般，這個數字勢必將持續下修。
唯一慶幸的是，如前所提，大阪式菸樓建築風格有意無意地融入了當地住宅中。三四十年來，台灣社會美學意識雖不足但仍有所增長，像大榮、北林這些非鎮中心的區域，新建住宅因土地較寬闊，已開始出現捨棄高樓層數的現象。更甚者，對鄉土文化有情感連結，便將菸樓記憶移植進了新建住宅中。鳳林地區許多大阪式菸樓設計其實左右不對稱，可能二樓、二樓半的位置各設有一功能性閣樓，導致屋頂有三四種不同高度、互相交疊，這種特徵成了許多屋主翻修住家時參考的元素。
[右者為對稱式菸樓，左側較高的屋頂屬仿菸樓閣樓設計之平房]
[不對稱式菸樓，屋頂至少有三層]
[舊時菸樓，現為民宅]
最後附上標有30座菸樓的地圖。我將菸樓群重新編號，前面標記「L-」以和蘇羅女士之編號區隔。「L-」之後的字母，A代表南岡、B中野、C北林、D金田，數字則為流水號。點擊標記會出現該菸樓之照片。
新視窗開啟 [鳳林菸樓地圖，點擊標記會出現該菸樓之照片]
結論
鳳林作為舊時花蓮中部之中心，至今日已喪失其舊有地位。自林田山伐木事業中止後，因缺乏工作機會，工作人口不斷外移。近年來，周圍鄉鎮無不大力發展觀光，且從中得利，唯獨鳳林力有未逮。論自然景觀，豐濱的海、錐麓的險、壽豐的溪、崇德的崖、均屬花蓮之佼佼；談人文產業，立川的蜆、池上的米、瑞穗茶牧、光復部落皆為縱谷之一絕。相形之下，鳳林缺乏吸引觀光客駐足之元素。
在在地居民的努力下，客家村這個名號便被推上了舞台。鳳林鎮上有座客家文化館，年底有客家文化季，還有鎮郊的菸樓群，均成了鎮民、鎮公所振興觀光的嘗試。
然而，將菸樓推向觀光商品顯然不是所有鎮民之共識。菸樓貴為文化資產，卻也都是不及歷史建築標準之私人土地，公權力難以介入。若地主汲營於私利，不願委外、供有專業能力之團隊作社區再造，則慢城只能繼續困守於田野間，繼續坐觀死水。我們甚至可以說，鳳林在集體意識營造上，雖然成果已眾，但仍有許多努力的空間。
無奈，觀念非一朝一夕可變，而殘破的菸樓恐怕禁不起時間的考驗。短期內，鳳林的菸樓應該會持續減少，即使是有修繕維護的菸樓，也很可能一夕之間因屋主病故，狀態頓時變卦。只要閒置，幾次颱風地震便有可能讓名單再減少一筆。屆時，鳳林大概只會剩下個位數座菸樓屹立不搖──很可能就是有名字的那幾座，靜待在地人士回首相迎。
參考資料：
1. 新聞：〈凡那比吹過 鳳林12菸樓變危樓〉 [2010.10.03]
2. 鐘兆生（2006），〈美濃地區菸樓空間營造之研究〉，碩士論文，樹德科技大學建築與古蹟維護所
3. 蘇羅碧玉（2008），〈菸樓文化產業活化再利用之調查研究──花蓮縣鳳林鎮菸樓再利用之案例〉，碩士論文，中國文化大學推廣教育部建築及都市計畫研究所
2017.07.27 花蓮鳳林
這篇旅記的主題是鳳林菸樓群，因為說是旅遊，實際上卻有點像田野調查，所以就用類似學術論文的方式寫成，嗯哼。
緒論
菸草是常見熱帶經濟作物，很早就傳入台灣。早年無論日治或戒嚴時期，菸葉均價高且穩定，故吸引許多農民種植。製菸需乾燥其葉，方法之一為人造熱源，而烘燻菸草之房舍，就被稱為菸樓。
在前後兩代政府的鼓勵下，不少客家人自新竹遷徙至鳳林，從事菸業開發。鳳林客家人口開始大幅成長，至今占鳳林總人口65%，原因即此。他們客語操的是與新竹相近的海陸腔，而非台灣主流四縣腔，但在與他鄉客族混居的情況下，也有慢慢演化為混合腔的趨勢。
這些移民人口讓一棟棟菸樓自鳳林平地冒出，同樣的場景也出現在六堆、美濃等客家庄。為何菸業與客家文化如此緊密相連？在此無法答覆，但菸樓儼然是台灣客語聚落的典型地景之一，與油桐花、粄條成為共同記憶之元素。
研究動機
要比量、大小或美觀，鳳林的菸樓可能比不上美濃和六堆，但論起密度，這個花蓮中部的小鎮恐怕是全台之冠。總計約30座菸樓，分布在約莫13公頃的土地上。
然而確切數字究竟為何呢？根據蘇羅碧玉女士之研究（2008），鳳林鎮完整或部分毀損之菸樓總數為48座；但報載2009年底曾進行菸樓普查，只得數46；同時，近年來之（半）官方介紹與民間旅記多引用33這個數字。無論如何，資料來源均不可考。蘇羅女士之論文並沒有說明其數字來源，猜測為本人實地走訪統計而得；關於報載之普查，其報告完全不見於網路；至於33更是死無對證，儘管這估計值應最接近事實。
[廢棄之菸樓]
最合理的推測是菸樓隨時間推移而不斷減少，48、46、33代表三個不同時間點之數量，充分反映了菸樓的凋零。有觀光網站指出全盛時期鳳林地區的菸樓數量曾達到三位數，以此對比美濃地區──全盛期1800座，2004年普查時只剩823座完整或部分毀損（鍾兆生，2006），這個趨勢顯然顯得非常合理。
但我對這結果並不滿足，一來33的說法沒有嚴謹根據，二來就算真的有33座菸樓，網路上也找不到任何文獻、文件明確記載其分佈。從我身為一個外行人能觸及的資源中，所見與鳳林菸樓有關之研究只有姚誠（1998）、蘇羅碧玉（2008）以及翁韻淇（2013）有所著墨。其中，姚誠之論文內容網路上找無，翁韻淇的研究則屬美術創作範疇、無相關圖資，只有蘇羅女士之碩士論文提供了「菸樓地圖」這項寶貴的情報。
無奈，蘇羅女士之菸樓地圖錯誤百出。首先，三個子區塊中有兩區路名標示錯誤：其中一子區塊，三條大型道路本應成雙十路網，作者卻標示為三平行線，讓人無所適從。第二，重要地標標示錯誤：算是熱門景點的余相來菸樓、林金城菸樓及廖快菸樓通通都不在地圖標示之位置上，本該是北林國小的地方也被標記成菸樓。第三，蘇羅女士為鳳林地政事務所職員，其地圖可能參考地籍圖而製；倘若如此，則作者誤將多條單純之地籍界線畫成了道路，此舉是否間接導致標示錯誤？不得而知。最後，這份普查圖鑑很明顯有漏網之魚：筆者在金田（屬大榮里）這個地方發現了兩棟菸樓，金田不屬於蘇羅女士所劃分的三個子區塊，顯然被排除在研究之外。
[位於金田的菸樓]
因此，我決定找個週末，騎進鳳林鄉野，尋找菸樓。
研究工具
附GPS與照相功能之智慧型手機一台、中古機車一輛、OpenStreetMap、Google Map。
研究方法
要實施普查別無他法，就是巷子一條一條找。我還是參考了蘇羅女士的地圖，他將菸樓群區分成三區：大榮一村、大榮二村、北林。這三個聚落即為日治時代官營之「林田移民村」，當時分別叫作南岡、中野、北林，因位於北中南而得名。既然是日治時代既有之聚落，鳳林菸業又起源於該時，菸樓大量集中於此也是合理的推測。此三區皆有類方格狀之路網，方便地毯式搜索與路線規劃。除此之外，一村以東、二村以南有處稱為金田之聚落，由於一眼望去戶數眾多，無法確定菸樓存在與否，便順便騎車進去繞了繞。
確認路線後，其次就是要辨識菸樓，這恐怕是本次研究最困難的部份。菸樓分成大阪式與廣島式兩種，台灣只有極少數的廣島式菸樓，而鳳林地區現存菸樓應該完全屬於大阪式（蘇羅碧玉，2008），因此關鍵就在辨認大阪式菸樓的特徵──閣樓、屋脊。這類建築一定會設置閣樓，或稱太子樓，作用與煙囪相同──利用溫差排煙促進對流。部份菸樓會在其閣樓上再加置細長的屋脊，像是為帽子戴上小帽子，使特色更臻明顯。
[典型的大阪式菸樓，具有閣樓與屋脊等特徵]
難就難在菸樓大大影響了鳳林郊區的建築風格，我觀察到許多新蓋的透天厝，其設計完全融入了菸樓之靈魂。比如說，部份菸樓左右並不對稱，屋頂多層次、又有高低差，竟有住宅模仿如此設計，維妙維肖，令人嘖嘖稱奇。在此同時，又有許多舊時的菸樓，如今被當成普通住宅或倉庫使用。於是，同樣是有閣樓的平房，有些是刻意模仿菸樓外型的新建築，有些是隱身於市的舊菸樓，要說孰是孰非，難度不小。
[仿菸樓屋頂風格之平房]
[明顯已移作倉庫之菸樓]
身為一個外行人，我的既有工具就是主觀視覺評價而已。基本上，擁有雙重閣樓的建築會直接被標記為菸樓，至於只有一層閣樓者，我會依建材與週遭配置判斷是否為剷除重建之建物，若非，則視為菸樓。這方法當然不夠嚴謹，故數字估計難保沒有出入，但我相信如此調查仍有一定價值，待日後能助有力之士一臂之力。
研究過程
騎機車三小時，有路就鑽。看到菸樓，先拍起來，然後GPS定位，接著擷取地圖畫面。停車邊想接下來要往哪裡走，邊給太陽曬，結果手臂有點刺刺的。
研究結果
關於現存菸樓數量，我普查的結果是30：其中南岡12、中野7、北林9、金田2。當中有許多是可以從告示牌或是解說牌叫出名字的：徐家興菸樓、余相來菸樓、許基掌菸樓、楊水文菸樓（或楊春雄菸樓，以上位於南岡）、林金成菸樓、廖快菸樓（以上位於中野）和翁林廷耀菸樓（以上位於北林），這些有名字的菸樓都保存得相對完整。但無論是有名無名，所有菸樓都是私人土地，最佳也只是偶爾開放，更多的是大門深鎖。以廖快菸樓為例，現為大榮二村長者關懷據點，我曾跟著醫院進去做健康促進，裡面關於菸樓文化之解說牌依舊亮麗，但當我假日回訪時，卻往往看到入口掛著柵欄，上面寫著「私人住宅」的字樣。
[廖快菸樓，照片邊緣清楚可見入口遭封鎖]
據認識的人指出，幾棟比較美觀的菸樓其實都是數年前由鳳林鎮公所申請、文建會與客委會補助所整修。既然是國家出錢，屋主便樂得配合，而鎮公所也成功換得幾年的觀光財；但待到計畫結束、補助告一段落後，屋主因維護成本而不願再出借菸樓，觀光客再度不得其門而入。
不過，即使政府有心，屋主、承辦人員未必有能力正確地保護文史財產。徐家興菸樓是當初補助整建的菸樓之一，如今為熱門景點，殊不知有關當局竟將日式老房修成「地中海風格」，還驕傲地大肆宣傳，無疑貽笑大方。另一方面，眾家遊記部落客似乎也集體失智，千篇一律地強調無中生有的賣點，為錯誤的文史維護打廣告；這彷彿是面內容農場的照妖鏡，把金魚腦等級之反思能力照得無所遁形。我點了十幾篇遊記，只有一篇對莫名其妙的地中海式修復提出批判。可以見得，不僅政府官員專業不足，連國民文化水準也令人汗顏。至於民眾自行整修的部份，或許因財源有限、或許單純不在意菸樓保存，屋主往往選擇廉價的鐵皮作為整修材料。
[徐家興菸樓莫名其妙的地中海風格]
[或許因財源有限、或許欠缺文化素養，閣樓竟完全變成鐵皮屋了]
所走訪的30座菸樓中，有幾座屋況極差或已廢棄，這些菸樓恐怕會在未來幾年內，或者因天災、或者因屋主主觀意志而消失。就有如從48掉到30的過程一般，這個數字勢必將持續下修。
唯一慶幸的是，如前所提，大阪式菸樓建築風格有意無意地融入了當地住宅中。三四十年來，台灣社會美學意識雖不足但仍有所增長，像大榮、北林這些非鎮中心的區域，新建住宅因土地較寬闊，已開始出現捨棄高樓層數的現象。更甚者，對鄉土文化有情感連結，便將菸樓記憶移植進了新建住宅中。鳳林地區許多大阪式菸樓設計其實左右不對稱，可能二樓、二樓半的位置各設有一功能性閣樓，導致屋頂有三四種不同高度、互相交疊，這種特徵成了許多屋主翻修住家時參考的元素。
[右者為對稱式菸樓，左側較高的屋頂屬仿菸樓閣樓設計之平房]
[不對稱式菸樓，屋頂至少有三層]
[舊時菸樓，現為民宅]
最後附上標有30座菸樓的地圖。我將菸樓群重新編號，前面標記「L-」以和蘇羅女士之編號區隔。「L-」之後的字母，A代表南岡、B中野、C北林、D金田，數字則為流水號。點擊標記會出現該菸樓之照片。
新視窗開啟 [鳳林菸樓地圖，點擊標記會出現該菸樓之照片]
結論
鳳林作為舊時花蓮中部之中心，至今日已喪失其舊有地位。自林田山伐木事業中止後，因缺乏工作機會，工作人口不斷外移。近年來，周圍鄉鎮無不大力發展觀光，且從中得利，唯獨鳳林力有未逮。論自然景觀，豐濱的海、錐麓的險、壽豐的溪、崇德的崖、均屬花蓮之佼佼；談人文產業，立川的蜆、池上的米、瑞穗茶牧、光復部落皆為縱谷之一絕。相形之下，鳳林缺乏吸引觀光客駐足之元素。
在在地居民的努力下，客家村這個名號便被推上了舞台。鳳林鎮上有座客家文化館，年底有客家文化季，還有鎮郊的菸樓群，均成了鎮民、鎮公所振興觀光的嘗試。
然而，將菸樓推向觀光商品顯然不是所有鎮民之共識。菸樓貴為文化資產，卻也都是不及歷史建築標準之私人土地，公權力難以介入。若地主汲營於私利，不願委外、供有專業能力之團隊作社區再造，則慢城只能繼續困守於田野間，繼續坐觀死水。我們甚至可以說，鳳林在集體意識營造上，雖然成果已眾，但仍有許多努力的空間。
無奈，觀念非一朝一夕可變，而殘破的菸樓恐怕禁不起時間的考驗。短期內，鳳林的菸樓應該會持續減少，即使是有修繕維護的菸樓，也很可能一夕之間因屋主病故，狀態頓時變卦。只要閒置，幾次颱風地震便有可能讓名單再減少一筆。屆時，鳳林大概只會剩下個位數座菸樓屹立不搖──很可能就是有名字的那幾座，靜待在地人士回首相迎。
參考資料：
1. 新聞：〈凡那比吹過 鳳林12菸樓變危樓〉 [2010.10.03]
2. 鐘兆生（2006），〈美濃地區菸樓空間營造之研究〉，碩士論文，樹德科技大學建築與古蹟維護所
3. 蘇羅碧玉（2008），〈菸樓文化產業活化再利用之調查研究──花蓮縣鳳林鎮菸樓再利用之案例〉，碩士論文，中國文化大學推廣教育部建築及都市計畫研究所
2017.07.27 花蓮鳳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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