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邦大學前面有條斜斜的單行道，偶爾會有觀光客吃力地騎著腳踏車爬上來，三個不同的門口總是各站一個身穿藍色制服的警衛，但旁邊同時也有個髒髒的傢伙躺在地上。瓦楞紙箱當墊子，髒睡袋捆了起來，前面放了個杯子，旁邊的牌子則寫著：「J’ai faim.（我很餓）」。
我注意這個傢伙已經很久了。因為你從旁邊走過的時候他根本不瞧你一眼，繼續看他的書。
巴黎的乞丐大概可以分成三種。第一種是靜態展示，無論是路邊或地鐵裡面，或坐或跪，手上往往會拿著「我很餓」的牌子或是乾脆把小孩抱在懷裡裝可憐，然後乞求路過的旅客可以彎下腰丟一些零錢到小杯子裡。我曾在學校附近看過另一個手持「我很餓」，屹立不搖地跪在川流不息人行道上的乞討者，他無神地凝視地板，一動也不動，和與他擦肩西裝筆挺的勞碌者形成強烈對比，蔚為奇觀。
另外還有一次是在麥當勞吃飯，隔著玻璃，變電箱的旁邊就坐著一個阿拉伯婦人，抱著一個6,7歲的小孩乞討。在我啃大麥克套餐的時間內，一共有兩個人施捨零錢，一個人送來了兩碗沙拉，還有兩個路人跟他們寒喧。但我關注的是那個小孩，他該出現的地方不是這裡，而是學校。
第二種是比較主動的，往往會出現在地鐵或RER的列車上，他們會主動走過來向你討錢，把車上所有人一個個問過一遍掃過之後，在下一站進入下一個車廂繼續。有些人會自備某種小紙卡，上面寫著：「我今年5X歲，有兩個小孩，沒有房子，找不到工作……」然後在第一次巡過車廂的時候把紙卡放在空的座位上，等到擺完，他會再走回車廂的另一端，從頭開始把剛剛放的卡片收回來，順便看有沒有人要施捨點零錢的。據說如果因為好奇而把卡片拿起來看，他就會對你死纏爛打，不過我沒有親眼見過，不知道實情為何。
第三種就十分有趣了。一樣是在列車上，他們會在最後一刻上車，等到車門一關、列車發動，旋即開始發表演說。演說的內容也頗為豐富，有些是剛剛那些小紙卡的有聲版，有些是為他所販賣的東西廣告（希望大家買他的東西以維持生計），甚至還有人發表對政府政策的不滿。問題是，巴黎地鐵老舊，列車啟動之後在隧道中穿梭往往會製造巨大無比的隆隆聲，而這些發表演說的人也就得在噪音當中撕扯喉嚨把聲音傳到車廂的另一端，因此這些人講話都帶有種韌裂的氣音，不甚好聽。我想這可能也是「募款」效果不彰的原因之一吧！
但無論是哪一種我都不欣賞。乞討不是一種工作，充其量只是消費群眾盲目的手段。就算他也喜歡閱讀。
那個躺在索邦前面的傢伙不僅會看書，他也喝酒，太陽在東邊的時候懂得躲到另一側遮蔭，天氣冷的時候則換到地鐵出風口取暖。由於索邦前面不時會有警力聚集，我還曾看過一個警察很高興地和他聊天。噢對了，他還有一隻狗跟他作伴，我看過兩次，但大多數時候狗都不知道在哪裡。
一言以蔽之，他很滿意現在的生活。那些他在看的書似乎想證明乞丐也可以活得很有格調，或許哪天他也可以撥點零用錢走到先賢詞去參訪一下偉人事蹟，然後澎湃地說：「啊！原來我讀的伏爾泰就是葬在這個地方！」
乞討不是工作，在極端情況下或許可以當成過渡的手段，但絕不是長久之計。施捨則是一種背書，保證來日會有東山再起的一天，保證他不是為了乞討而乞討。然而人類的惰性總是無盡地蔓延，深植到骨子裡，就算是社會上最鄙夷的眼光投射，還是有辦法自得其樂。
我不願替他人背書，所以我也看著我的書，匆匆地走上斜坡。
2009.09.29 Polytechnique
我注意這個傢伙已經很久了。因為你從旁邊走過的時候他根本不瞧你一眼，繼續看他的書。
巴黎的乞丐大概可以分成三種。第一種是靜態展示，無論是路邊或地鐵裡面，或坐或跪，手上往往會拿著「我很餓」的牌子或是乾脆把小孩抱在懷裡裝可憐，然後乞求路過的旅客可以彎下腰丟一些零錢到小杯子裡。我曾在學校附近看過另一個手持「我很餓」，屹立不搖地跪在川流不息人行道上的乞討者，他無神地凝視地板，一動也不動，和與他擦肩西裝筆挺的勞碌者形成強烈對比，蔚為奇觀。
另外還有一次是在麥當勞吃飯，隔著玻璃，變電箱的旁邊就坐著一個阿拉伯婦人，抱著一個6,7歲的小孩乞討。在我啃大麥克套餐的時間內，一共有兩個人施捨零錢，一個人送來了兩碗沙拉，還有兩個路人跟他們寒喧。但我關注的是那個小孩，他該出現的地方不是這裡，而是學校。
第二種是比較主動的，往往會出現在地鐵或RER的列車上，他們會主動走過來向你討錢，把車上所有人一個個問過一遍掃過之後，在下一站進入下一個車廂繼續。有些人會自備某種小紙卡，上面寫著：「我今年5X歲，有兩個小孩，沒有房子，找不到工作……」然後在第一次巡過車廂的時候把紙卡放在空的座位上，等到擺完，他會再走回車廂的另一端，從頭開始把剛剛放的卡片收回來，順便看有沒有人要施捨點零錢的。據說如果因為好奇而把卡片拿起來看，他就會對你死纏爛打，不過我沒有親眼見過，不知道實情為何。
第三種就十分有趣了。一樣是在列車上，他們會在最後一刻上車，等到車門一關、列車發動，旋即開始發表演說。演說的內容也頗為豐富，有些是剛剛那些小紙卡的有聲版，有些是為他所販賣的東西廣告（希望大家買他的東西以維持生計），甚至還有人發表對政府政策的不滿。問題是，巴黎地鐵老舊，列車啟動之後在隧道中穿梭往往會製造巨大無比的隆隆聲，而這些發表演說的人也就得在噪音當中撕扯喉嚨把聲音傳到車廂的另一端，因此這些人講話都帶有種韌裂的氣音，不甚好聽。我想這可能也是「募款」效果不彰的原因之一吧！
但無論是哪一種我都不欣賞。乞討不是一種工作，充其量只是消費群眾盲目的手段。就算他也喜歡閱讀。
那個躺在索邦前面的傢伙不僅會看書，他也喝酒，太陽在東邊的時候懂得躲到另一側遮蔭，天氣冷的時候則換到地鐵出風口取暖。由於索邦前面不時會有警力聚集，我還曾看過一個警察很高興地和他聊天。噢對了，他還有一隻狗跟他作伴，我看過兩次，但大多數時候狗都不知道在哪裡。
一言以蔽之，他很滿意現在的生活。那些他在看的書似乎想證明乞丐也可以活得很有格調，或許哪天他也可以撥點零用錢走到先賢詞去參訪一下偉人事蹟，然後澎湃地說：「啊！原來我讀的伏爾泰就是葬在這個地方！」
乞討不是工作，在極端情況下或許可以當成過渡的手段，但絕不是長久之計。施捨則是一種背書，保證來日會有東山再起的一天，保證他不是為了乞討而乞討。然而人類的惰性總是無盡地蔓延，深植到骨子裡，就算是社會上最鄙夷的眼光投射，還是有辦法自得其樂。
我不願替他人背書，所以我也看著我的書，匆匆地走上斜坡。
2009.09.29 Polytechniqu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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