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03/22

認同

  近年來,台灣的外籍新娘越來越多,商業週刊把這些人的下一代稱作「新台灣之子」,而做了一篇專題報導,顯示了這不可忽視的潮流。然而在其他許多國家,大批的外來移民早就已經不是新聞,不同文化的適應及融合也早已成為現代社會必須面對的障礙。

  在這裡講的,並不是自願性的移民,我所指的並不是因為個人觀念上的改變而另起爐灶的人,而是因工作、婚姻、學業甚至經濟能力而離鄉背井的那些。

  族群的劃分最直接的觀念就是國家,也就是所謂的國家認同。然而從遺傳學的角度來看,國家並不是最自然的分界線。人類起源於非洲,而許多次不同的大遷徙使得各地方的基因篩選出了不同的表現型,也就是我們所說的人種,例如亞洲人的五官較平坦,而非洲人皮膚較黑等等。然而人種這個詞其實是個過時的觀念,由於現代人出現於短短的十五萬年前,在這樣的時間內基因並沒有辦法產生非常劇烈的變化,所以我們的本質是一樣的,換言之,所有人都是同一種,再講簡單一點,你拿一個歐洲人和亞洲人比較,與一個台北人和台中人比較,兩者其實是屬於同一個層次的。

  儘管如此,胳臂仍然向裡彎,古代中國的家族觀念即是最鮮明的縮影。人是自私的,我們只認同少數人,至於我們該認同哪些少數人,各有各的辦法。統治者也知道這件事,於是為了使一個區域內的不同宗族、不同部落、不同族群、不同種族和諧,政府灌輸下一代國家的觀念,以期後代大聲說出「我是X國人」而非「我是XX裔人」。

  然而事情可沒那麼簡單,只要有數量夠多的人就會出現各式各樣的小團體,回想電影裡面美國高中的學生餐廳,一桌一桌象徵著一個又一個的小社群,彼此或許有些許交集,但有些卻是井水不犯河水。現實生活中亦是如此,有人這麼說:所謂的民族大鎔爐,充其量只不過是沙拉拼盤罷了。不僅止於美國,外來人口亦不乏的歐洲也是,甚至看看我們生活的台灣,那些推著輪椅、拖著菜籃子、拉著工具的外傭、外籍新娘、外籍勞工,也在漸漸的在我們熟悉的生活圈,築起了一道牆。

  這個問題縱然只單看個人或家庭,也是相當複雜。假設一個台灣人嫁到英國去,深愛祖國、卻又對現在身處的環境感到熟悉,她到底該是台灣人還是英國人?當台灣人,卻遠在千里之外,滿腔的情懷怎樣也熱不起來;當一個英國人或許容易些,但無論多麼的不願意,妳的臉孔告訴了所有人:妳是外國人,即使拼命的融入新的文化,人家卻不見得接受妳。又如一對日本夫妻在丹麥定居,生了小孩,這小孩又該如何在矛盾之中找到自己的定位?家的內外,是兩個完全不同的國度,體內流的血,和所屬文化的奇怪搭配,究竟哪一個才是他的故鄉?

  允許我再把問題複雜化。我是台灣人,我的價值觀以及處世態度都是台灣所給的,並且引以為傲,就算到了國外,或許觀念改變,但根本的原則並不因此動搖,這就是所謂的認同。但也正因為「認同」,我甚至自私的希望下一代、以及往後,都能同樣擁有這些。這一切如果在台灣,其實只是雞毛蒜皮之小事,但若待在國外,我的後代仍然能夠接收到這些文化嗎?一傅眾咻、孟母三遷的故事大家都聽過,答案應該不用多說。這是個相當悲哀的事實,若以「文化」為生命,那麼當你移民的同時,就幾乎是絕後、斷根了,這樣形容絕對不誇張,例子比比皆是,最有名的是棒球選手王貞治。大多數人都知道,王貞治是一名日本職棒選手,大家也都知道,雖然他住在日本,他只會說日本話,但自小時候隨父親移居日本後,卻始終認為他自己是個中國人,他拿的,永遠是中華民國ROC的護照。他希望子女也能如此(註一),但是事與願違,畢竟這種事,怎麼容許別人幫你決定?國家的認同,再強大的外力,都無法改變那個心中的明燈。就如同打出再見安打的剎那,電視牆前的人群不約而同地一齊尖叫歡呼,將體育館震得轟轟作響,那個無法忘懷的感覺。

  現實終究是殘酷的,這或許會永遠是個無解的問題,從種族的分野到族群的和諧、從文化的融合到國家的認同,都是如此。我們唯一能做的,或許是推倒那道文化壁壘之牆,國與國之間的聯絡已經夠麻煩了,護照、簽證、表格、辦事處,種種事物只突顯了極端的不信任,難道還得在國界內豎立更多的障礙嗎?下次看到越南媽媽、菲律賓傭人或是泰國勞工時,少一點鄙夷的眼神,多一些友善的微笑吧!因為這不是偶然,而是一種早已形成的世界趨勢。


註一:關於王貞治是否有要求子女為中華民國籍,有待查證,我是純粹憑新聞印象寫的,若不是,其實仍然可以證明小時候環境文化的影響力。


2007.03.22 台北古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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